影评人笔记特稿 王家卫 执导( dǎo)的电视剧 《繁花》 ，美轮美奂( huàn)、扣人心弦。
《繁花》改编自 金( jīn)宇澄 同名长篇小说。原著( zhù)曾荣获中国文学界长篇( piān)小说的最高奖茅盾文学( xué)奖。
文学界以上海为背景( jǐng)的小说汗牛充栋，《繁花》无( wú)疑是这个领域里的闪亮( liàng)明珠之一。
小说《繁花》的茅( máo)奖授奖词中写道：“在小历( lì)史中见出大历史，在生计( jì)风物中见出世相大观，急( jí)管繁弦，暗流涌动，尽显温( wēn)婉多姿、余音不绝之江南( nán)风韵，为中国文学表达都( dōu)市经验开辟了新的路径( jìng)。”
但电视剧《繁花》的改编属( shǔ)于大刀阔斧级别，原著中( zhōng)的主要人物、故事内容、叙( xù)事结构都经过全新的创( chuàng)作。
小说和电视剧，仿佛是( shì)主人公阿宝在平行宇宙( zhòu)中的两种人生。
阿宝的好( hǎo)友去哪儿了？
《繁花》这部小( xiǎo)说一开始就预示着与王( wáng)家卫的缘分。
小说开篇写( xiě)道：“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 lǐ)。 《阿飞正传》 结尾，梁朝伟骑( qí)马觅马，英雄暗老，电灯下( xià)面数钞票……这半分钟，是上( shàng)海味道。”
作者金宇澄显然( rán)是王家卫的影迷，从《阿飞( fēi)正传》这部港产片中看出( chū)了上海味道。
王家卫出生( shēng)于上海，成长于香港。他看( kàn)《繁花》这部小说，仿佛看到( dào)了自己哥哥姐姐的往事( shì)。
电视剧《繁花》的开场，王家( jiā)卫专门设计了一个梦幻( huàn)联动。金宇澄客串演出，与( yǔ)男主人公阿宝（胡歌 饰）有( yǒu)一番简短对话，作者走进( jìn)了自己的作品。
《繁花》是一( yī)部以广阔视野描绘上海( hǎi)历史、风土人情的长篇小( xiǎo)说。
作者明面上写的是阿( ā)宝、沪生、小毛三位主人公( gōng)的人生经历，作品内核表( biǎo)现的是上海在半个多世( shì)纪里的沧桑变迁。
电视剧( jù)《繁花》以“商战”为主类型，辅( fǔ)以“爱情”元素。青年人阿宝( bǎo)（胡歌 饰）从炒股到做外贸( mào)，一步步变成商界中鼎鼎( dǐng)大名的宝总。
这是改革开( kāi)放大潮中，经济大环境成( chéng)就个人梦想的绝佳案例( lì)。
同时，阿宝在奋斗路上先( xiān)后遇到了玲子（马伊琍 饰( shì)）、汪小姐（唐嫣 饰）、李李（辛芷( zhǐ)蕾 饰）三位红颜知己，几个( gè)人的情感纠葛也是剧集( jí)的一大看点。
小说描绘的( de)是一幅当代上海人生百( bǎi)态图景。三位男主人公：阿( ā)宝是外贸商人，沪生是律( lǜ)师，小毛是下岗工人。
他们( men)三人相识于年少，阿宝出( chū)身于资产阶级家庭，家境( jìng)殷实，天生具备经商基因( yīn)；
沪生出生于军人干部家( jiā)庭，特殊年代家道中落，逐( zhú)渐对生活看淡；
小毛出身( shēn)工人家庭，自幼习武，性格( gé)冲动，感情之路坎坷。
小说( shuō)《繁花》写的是具体人物，折( zhé)射的是芸芸众生。
少年时( shí)的阿宝、沪生、小毛聚在一( yī)起，是一段珍贵的友情岁( suì)月，沪生还特意给小毛安( ān)排生日惊喜。
三人分散开( kāi)来，故事由此引出1960年代上( shàng)海商人、军人、工人家庭的( de)生活场景。
三位主人公还( hái)会牵引出更多的关联人( rén)物，比如阿宝的邻居小妹( mèi)蓓蒂，沪生喜欢的女孩姝( shū)华，小毛的学拳师父等。
一( yī)本《繁花》，写透了上海不同( tóng)年龄层、不同行业、不同家( jiā)庭背景的人物，犹如一部( bù)生活化的“百科全书”。
读者( zhě)看小说《繁花》，站在上帝视( shì)角，看的是上海40余年的平( píng)民演义。
小说的内容，犹如( rú)一个广角镜头，将众多人( rén)物命运的浮沉起落尽数( shù)收入。
观众看剧集《繁花》，坐( zuò)在旁观者视角，看的是上( shàng)海黄河路、南京路的商战( zhàn)交锋。
剧集的主线缠绕在( zài)阿宝身上，他在爷叔（游本( běn)昌 饰）的指导下，成就了一( yī)段商业传奇。
电视剧里没( méi)有沪生和小毛的角色，等( děng)于砍掉了两条人物线。
《繁( fán)花》开机之前，导演王家卫( wèi)曾考虑让胡歌一人分饰( shì)三角，这个大胆的想法后( hòu)来被导演自己否决。
小说( shuō)中，沪生结婚刚一年，妻子( zi)白萍就出国了；小毛学历( lì)不高，生活落魄；汪小姐与( yǔ)丈夫假离婚，之后却意外( wài)怀孕；陶陶风流成性，甚至( zhì)牵扯到命案……
阿宝像是一( yī)名看客，几十年来阅览这( zhè)座城市不同人物的命运( yùn)繁花。
电视剧只关注商人( rén)群体，阿宝、汪小姐、李李、玲( líng)子都在为各自的商业目( mù)标冲锋陷阵，缺少了小说( shuō)具备的社会广度。
被省略( lüè)的故事
电视剧《繁花》的时( shí)间主线在1993年，阿宝在这一( yī)年先是脱离股市，之后全( quán)力进入外贸行业，努力推( tuī)广促销国货品牌“三羊”。
下( xià)一步，阿宝重回证券业，积( jī)极帮助一家商场运作上( shàng)市。
电视剧有倒叙部分，时( shí)间线最早回溯到1978年，讲述( shù)阿宝和恋人雪芝（杜鹃 饰( shì)）的爱情故事。
剧中还涉及( jí)到1987年、1992年等时间点，交代阿( ā)宝与爷叔、蔡司令（张建亚( yà) 饰）、玲子等人的关系前史( shǐ)。
小说《繁花》分为两个时空( kōng)：1960~1970年代，阿宝和朋友们的少( shǎo)年初长成阶段；1980~1990年代，阿宝( bǎo)和朋友们由青年到中年( nián)社会生活。
电视剧中看不( bù)到阿宝1960~1970年代的故事，小说( shuō)中描绘则是百转千回。
这( zhè)是一个特殊的年代。
文革( gé)之前，阿宝和邻居蓓蒂、好( hǎo)友沪生都过着富足的生( shēng)活。阿宝喜欢看电影，收集( jí)邮票，这是那个年代所说( shuō)的“小资情调”。
文革开始，阿( ā)宝一家被赶到了郊区小( xiǎo)房子居住，沪生父母失势( shì)，小毛只懂得跟着师父练( liàn)拳。
阿宝在这个阶段，亲眼( yǎn)见证了自己家族的没落( luò)。祖父被抄家，伯父食不果( guǒ)腹，父亲受排挤。
花朵繁盛( shèng)之时是绝美的状态，但是( shì)，凋零枯萎也会接踵而至( zhì)。年少的阿宝短时间里，经( jīng)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这( zhè)段经历影响到他后来的( de)人生观、价值观。
电视剧中( zhōng)没有少年阿宝的故事，让( ràng)这个人物的经商动机变( biàn)得不够稳固。雪芝追求物( wù)质生活抛弃阿宝，的确推( tuī)动了阿宝毅然从商，但略( lüè)显套路。
原著中对阿宝出( chū)身和成长环境的细致描( miáo)绘，让读者认知到阿宝经( jīng)商是必然的人生选择。
读( dú)者通过小说，可以将阿宝( bǎo)从小看到大，了解人物的( de)前史今生。
观众看电视剧( jù)，只能默默接受阿宝为爱( ài)投身商界的这一设定。阿( ā)宝的成长弧光，显得不够( gòu)完整。
因此，原著小说对于( yú)电视剧而言，是必要的内( nèi)容补充。
阿宝少年阶段的( de)故事中，还包括对阿宝家( jiā)族成员的描绘。
这其中涉( shè)及到许多有趣的情节和( hé)人物冲突，譬如家族成员( yuán)因为祖父遗产而引发的( de)纠纷，就是极具亮点的段( duàn)落。
阿宝在小说中的双面( miàn)人生
小说《繁花》共有31章，作( zuò)者采用交叉叙事。单数篇( piān)章叙述少年阿宝的故事( shì)，双数篇章书写成年阿宝( bǎo)的人生。
前一篇章，十岁的( de)阿宝和六岁的蓓蒂爬上( shàng)屋顶，感觉到“瓦片温热”，“半( bàn)个卢湾区”尽收眼底。
后一( yī)篇章，阿宝落寞时接到李( lǐ)李电话，说：“宝总忙吧，有心( xīn)情，现在来看我。”
阿宝到了( le)至真园，落座小包房，“李李( lǐ)也就进来……随便讲讲，近来( lái)过往，有一点陌生，也像多( duō)年不遇的老友。”
原著的文( wén)字内容和叙事结构，带给( gěi)读者电影蒙太奇式镜头( tóu)感。人物命运在错落有致( zhì)的叙述中，少年和成年两( liǎng)种不同的人生阶段交替( tì)出现。
少年人的无忧无虑( lǜ)，成年人的深思熟虑，截然( rán)相反的精神面貌集合于( yú)一个人的身上，构成了张( zhāng)力十足的人物塑造手法( fǎ)。
小说《繁花》以普通话进行( xíng)叙事，人物对话使用吴语( yǔ)方言。
读者在阅读的过程( chéng)中，逐渐被带入到人物的( de)生活当中，上海的高楼大( dà)厦、弄堂街道仿佛历历在( zài)目，烟火气息似乎就环绕( rào)在读者周围。
金宇澄以大( dà)段绵密的文字叙述，构成( chéng)了独树一帜的作者风格( gé)。
他好像一名说书人，用如( rú)诗如歌如画的语言，道出( chū)人间的悲欢离合。
比如原( yuán)著中第27章，描写阿宝与雪( xuě)芝分手的段落：
“雪芝说，坐( zuò)我的电车，永远不要买票( piào)。阿宝喉咙哽咽说，我不想( xiǎng)讲了。雪芝靠近一点，靠近( jìn)过来。
“阿宝朝后退，但雪芝( zhī)还是贴上来，伸出双手，抱( bào)紧了阿宝，面孔紧贴阿宝( bǎo)胸口。”
“阿宝轻声说，松开，松( sōng)开呀。雪芝不响，阿宝说，全( quán)身是油。雪芝一句不响，抱( bào)紧了阿宝。”
“不响”是《繁花》原( yuán)著中频率出现最高的词( cí)，描述一个人物对某件事( shì)的沉默回应。
这看似简单( dān)的“不响”，实则代表了千言( yán)万语。
电视剧里的人物对( duì)话，则处处掷地有声，突出( chū)一个“响”字。人物的情感波( bō)动，事态的发展变化，都通( tōng)过“响”亮的台词表达出来( lái)。
小说《繁花》书写平凡人物( wù)的命运，折射城市的历史( shǐ)变迁。书中的内容有关上( shàng)海人们的日常琐事、建筑( zhù)与食物、文化和方言。
读者( zhě)可以通过《繁花》认识上海( hǎi)、了解上海，同时读懂阿宝( bǎo)、沪生、小毛的命运起伏。
电( diàn)视剧《繁花》汲取了原著的( de)精髓，为观众呈现阿宝璀( cuǐ)璨的商业人生。
观众如果( guǒ)想进一步看到阿宝和他( tā)朋友们的故事全貌，深入( rù)了解他们的精神世界、原( yuán)有结局，小说才能给到完( wán)整的内容。
作者：崔汀
